民以食为天。对于拥有超过13亿人口的中国而言，解决好“吃”的问题更是治国理政的头等大事。2014年是中国全面深化改革的“元年”，农业问题仍然是重中之重。中国科学院教授陈应天、北京林业大学教授袁东来、北京市能源协会副会长张聪接受了记者正常采访，他们阐述了对新时期农业发展的新构想。

  问：“富碳农业”这一概念是基于什么提出的？为什么能够称其为“应对经济、环境与社会综合危机利器”？

  答：时至2014年，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持续了36年。这期间取得了毋庸置疑的巨大成就，也造成了毋庸置疑的诸多问题。当前，我们面临问题的深度、广度和复杂程度都是空前的：工业的能源利用方式粗放，产业体系仍然定位在城市的建设和扩张，基建产能过剩严重；而农业的生产规模化程度低、周期长，耕地面积不足，农业收成有限，农村地区的基础设施落后；恶化的环境已经在近日持续的雾霾中得到验证，不仅对人们的健康产生长期威胁，也给农业生产带来新的气候压力；由经济和环境问题引发的社会矛盾也逐渐趋于明晰，农村地区因征地频繁发生冲突，高污染的工程建设项目屡次导致件，大量农民在农闲时进城务工，而其社会保障却难以得到落实，以低收入维持生计。经济、环境与社会的综合危机必须得到系统化解决。

  “富碳农业”是一种创新的理念和模式，即“将工业上过剩的二氧化碳用于农业生产。”只要人为给农作物提供充足光照和高浓度二氧化碳等条件，农业产出的效率可以大幅度提升,这预示了其可观的潜力。富碳农业的产业组织模式是：将工业排放由原来的被动减排、限制转变为主动疏导、利用，运用太阳能、风能、气肥、温控、新种子、无菌车间等技术和组织条件，战略性地建设高效率、劳动密集型农业工厂；激励当前工业排放气体的处理、再利用，将企业减排的压力化为经济动力；构建完整的碳循环产业链，减轻大气污染和水资源短缺等资源环境压力，实现低碳工业与富碳农业的互补成长。

  富碳农业产业链循环基本经济模型是：对于工业公司而言，捕获二氧化碳的成本将被向下游销售二氧化碳的收入抵消，随着下游二氧化碳市场需求量的上升，逐渐积累“碳循环利润”。这与德国人处理垃圾的经济思维是一致的。对于下游的富碳农业工厂而言，富碳农业产业不但可以使农业大幅增产，提高食品总供给，还能够消耗二氧化碳，逐渐缓和工业界的碳排放压力，进而改善我们的生态环境。

  答：社会效益方面，首先，庞大的人力资源需求将在市、镇、村创造新的就业机会，农民无需再涌入城市加入庞大的农民工队伍，而是选择在本地工作，忙碌在富碳农业工厂或是食品加工、运输中。对于农业工厂而言，本地的人力资源成本也远低于“跨省”雇佣。中心城市因人口膨胀产生的住房、交通、教育和医疗等等压力也将因此降低。其次，富碳农业产业链贡献的税收则能够适用于恢复和加强市镇和农村的基础设施，减缓地区财政压力。自1994年分税制实行以来，县级、乡级财政缺乏稳定收入，财权与事权不相称，日益依靠“土地财政”。我们应该告别这种模式，把地方财政建立在富碳农业产业链这种可持续发展的经济基础之上，在基础设施建设和真实的经济稳步的增长之间建立良性循环。在产业化的经营模式下，农民的教育、医疗等社会保障也更有希望得到提升。

  经济效益方面，首先，富碳农业会带来大面积的农业增产。估算显示，每年减排的3.6亿吨二氧化碳，如果全部用于农业生产，可以增产农作物7.2亿吨，其中2.5亿吨可当作食物，相比于2011年全国粮食的总产量5.7亿吨，增量达到43%。

  其次，农业增产将带来可观的循环经济效益。不妨做一个估算：1千克二氧化碳对应的蔬菜中的碳水化合物约为0.68千克，对于每公斤4元的农产品，根据目前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专业委员会（IPCC）公布的碳捕集价格50美元/吨，即使营养液、种子等投入占用了经济价值的50%，每公斤农产品仍可获利1.87元，毛利润率达47%。从2012年的统计数据能够获得，城镇居民鲜菜、粮食、鲜瓜果的消费量（质量）约占食品消费总量的70%，而这几类食物恰恰是需要农作物进行光合作用才能生产的。因此，富碳农业带来的增产将使整个种植业获益。种植业的兴盛进而能保证饲料的充足供应，使得畜牧业（猪、牛、羊肉）的产量能够获得有效提升，其他农副产品的生产也会受到逐步推动。而不能作为食物的干物质则可当作清洁燃料、畜牧业用饲料或者有机原料(用于家具、造纸等)卖出，替代那些过去通过高能耗才可以获得的材料。这也将说明我们国人消费观念的转变：借助进步的教育和社会组织推广，我们会更倾向于使用这一些对环境无害的材料。此外，光伏系统的余电可以并网给乡村道路提供照明，余热能够适用于农村集体供暖。

  最后，农业工业化增产将催生更便捷高效的全国性物流网络，以便连续完成农产品的收获、分类、加工、仓储、运输、配送等。由于不同农产品在不一样的地区有价格差异，若根据区域的比较优势选择性地生产高收益品种，在增加农民经济收入的同时，不仅会提升农业产业的区域性专业化分工，而且通过供给的增加与物流系统的改善将使全国农产品的整体价格大大降低，减少价格波动程度。

  答：发展富碳农业具有其必要性：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提出“通过城乡体制深化改革推进新型城镇化”。社会各界对此提出了很多意见，例如中国的城镇化应致力于“农民转为市民”，让农民真正的进城，把他们囊括在城市文明之内，使其分享经济稳步的增长的成果。我们大家都认为“富碳农业”可以将新农村建设与新型城镇化结合起来，使之成为经济、环境与社会综合危机的破解之道。

  在“新型城镇化”背景下，经济、环境与社会的问题之间互相牵扯，盘根错节。例如，强制要求碳减排虽然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能改善环境，但要么放缓经济发展，要么扩大企业成本，增加企业负担，并都可能增加失业、减少税收等社会问题。由此可见，单一的解决方案虽能部分缓解难题，但在应对综合危机时难以为继，且鲜有明显成效。我们大家都认为“富碳农业”能兼顾农业现代化（产业化）和节能减排等具体问题，将“三农问题”统筹起来系统解决。

  第二，推广富碳农业工厂的劳动技术需要成建制的技术推广组织。我们大家可以借鉴发达国家的经验，由非盈利组织深入到乡村，脚踏实地地给村民提供教育和培训，一方面能够直接提升农村劳动者的知识和技能，另一方面则帮助科研机构获得一线的数据、案例和经费，进一步推进科学技术创新。将产生于城市的技术进步溢出到农村，与2013年国家提出的鼓励各类非盈利社会组织成长的主张是一致的，技术溢出效果也是难以充分衡量的。

  日本曾经建设过一种“植物工厂”，在密闭空间内给植物提供所谓最佳的条件生长。虽然其结构与“半埋式农业车间”有相类似的地方，但其“最佳的生长条件”需要额外的能源和物质供给，因此极其昂贵，缺乏经济可行性。而富碳农业理念的创新之处在于，这些生长条件全部取自当前的工业排放以及可再次生产的能源（太阳能、风能等），农业工厂可以建设在毫无地力的盐碱地甚至暗无天日的废弃矿井中。利用当今国内外科学技术成果，将太阳能、碳捕集、农业工厂三个领域结合起来的富碳农业产业在技术上可行，以其作为经济、环境和社会综合性问题的系统化解决之道需要国家产业政策的配合。

  第三，在我们国家发展富碳农业具有相当的优势。我们大家都认为相比于发达国家，我国拥有独特优势。中国的人口、资源压力是西方市场经济发达国家所未曾遇到的。富碳农业产业所依赖的太阳能、碳捕集、农业工厂综合技术近年在我们国家取得了重大进展，尤其是高效太阳光能、热能和电能的综合开发利用取得了世界领先的成果。发达国家如美、英、德、法的历史不完全一样，但他们早已在本世纪前完成了农业产业化，大规模生产使得农产品市场供给充足，价格低。各粮食巨头间的产业格局已经稳定，在某一些程度上降低了科学技术创新的动力并阻碍了成果的综合运用。同样是基于以上原因，发达国家才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处理方法上，如碳捕集与封存技术(CCS)等。

  答：富碳农业产业的直接参与者包括农业工厂的研发组织机构，农业工厂的建设者和建筑材料供应商，光伏发电、光导和热导设备和材料的供应商，碳捕捉和利用的供应商，生态农业种子、肥料和农药的供应商，农业工人及其教育培训机构，全产业链的物流供应商、包含碳交易在内的富碳农业金融服务商，产业政策制定及其实施的政府部门等。

  从以上富碳农业产业链分析看出，富碳农业远远超越了农业产业的范畴，它将拉动农业、工业和服务业的全面发展。建设多层“半埋式农业车间”，可以将钢材、混凝土、玻璃以及建筑业的过剩产能转移到富碳农业及村镇基础设施建设上。太阳能应用设备的需求将拉动光伏行业的发展。欧盟对我国太阳能电池板的反倾销税一度让整个行业遇冷，但从国家近日出台的光伏扶持政策（如“分布式光伏并网”）看，光伏在中国本土的技术推广，应为政府和业界的共识。目前光伏的主要应用是大面积使用太阳能平板电池，搭设地面电站，在国家的补贴政策中获益，技术附加值低，而富碳农业则鼓励企业、科研机构研发更高效、可靠、占地小的光伏系统，如“太阳能跟踪聚光光电热一体化技术”，就能做到高效利用有限的土地，集光电、光热、光导于一体。与光伏配套的行业，如电子元器件、芯片研发、光导纤维、光电二极管等行业也将受到不同程度的拉动。二氧化碳的捕集将成为一个新兴起的产业，价格机制将鼓励企业和科研机构找到更低成本的捕获和运输方式。此外，相对于广受诟病的化肥和农药，无土栽培中配置的营养液更安全，也更符合农作物的生长需求。这将产生新的市场需求，而营养液配方的标准化也会推动大规模生产，且便于集中监管，保证食品安全。

  发展富碳农业，需要国家产业政策支持。习主席曾说：“农村绝不能成为荒芜的农村、留守的农村、记忆中的故园。” 农业和工业是立国之本，只有互补成长，才能本固邦宁。

  富碳农业不仅是一种新型农业产业化模式，还为我国新型城镇化战略的实现，解决经济、环境与社会的综合危机提供一个系统性的解决方案。相比于发达国家，中国的农业产业化才刚开始。建国初期，通过工农业产品价格剪刀支撑中国工业化的模式某些特定的程度上牺牲了农业的成长。二十世纪80年代开始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没形成农业产业的规模化和市场化。农民人均农业收入与城市居民收入的差距扩大，他们的生活水准难以得到大幅改善。大量农民涌入城市，土地荒芜，农村日趋萧条。农业产业化滞后使农产品总供给不足，价格居高不下且大幅度波动，这成为实现强国梦的主要瓶颈。用有限的土地、依靠农民高效地进行农业的工业化生产，在过去是没有条件实现的。今天，出台扶持和促进富碳农业发展的产业政策时机已成熟。

  2014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白准确地提出：要“抓紧构建新形势下的国家粮食安全战略”，强调粮食安全是治国理政的头等大事。实施“以我为主、立足国内、确保产能、适度进口、科技支撑的国家粮食安全战略”。

  制定完善的富碳农业产业政策，进一步明确政府在政策实施过程中的职责将会大力促进我国农业可持续发展，支持各地区因地制宜地探索和发展生态农业、循环农业、有机农业、精品农业，充分挖掘我国农耕文明的精髓，为探索中国特色的农业现代化道路，保证中华民族生存在“地肥、水美、粮丰、人富”的人与自然、人与人和谐的生态和社会环境中提供有力的制度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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